洛基平顶山的鸟儿在地上筑巢
鸟在高处筑巢
说起鸟,我们都会想到高空,想到树,想到没有翅膀的两脚动物人不借助工具到不了的地方。譬如,形容高山险峻,我们说“这山恐怕连鸟都怕飞不过去”,又说所有动物都有一个歇息处,“日暮倦鸟归巢”。今天我们就来说说鸟筑巢的地方。这个“巢”字底部是一颗树,和中间部分连起来代表果树,顶上那三个折线代表这鸟窝,又像是小鸟们探头出窝叽叽喳喳地叫唤。总之,提起鸟巢,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鸟在树上筑巢,而树是鸟们筑巢的首选地点.
对于喜欢和人类做邻居的体形较小的鸟类,它们也可能选择屋檐甚至室内的顶墙筑巢。农村老式的木质房的顶墙通常由大木柱做成的房梁和连接房梁之间的空间的木板组成。燕子们在下半年通常成为不请自来的客人,飞入农家的屋里,在房梁和木板相连处筑巢。这些燕子们当然不付房子,有时还会落下鸟粪,弄脏地。我爷爷家的那个卧室兼厨房兼客厅的房间就有好几年有燕子来住。看燕子妈妈和爸爸在年底从不远处的地里一次次地衔来草棍,树枝,泥土,搭成巢。在父母随生产小队出工时,就会把我和弟弟放到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他们有自己的活计,没时间理我时,我就会看到燕子夫妇飞进飞出;等到春天时,有一段时间,母燕会整天蹲在巢里耐心地孵小燕,而公燕则时不时地衔回虫子喂不能外出工作的燕妻。
祖父母家
祖父母在照看我和弟弟时,一般也会忙他们的活计,如织棕做的蓑衣以便拿到集市上卖换来钱填补家用;爷爷有时也出工,帮生产队买农耕用的牛,有几年他是生产队长,也是队里不多的几个懂得怎样以最好的价格买回既能干活,性格好不喜欢挑衅的大水牛的能人。奶奶在农忙时也出工,和生产队的同龄的老妇人(说老,他们当时有不过五十来岁,中国人好像比欧美国家的人老得快;即使是现在,我一位当过初中副校长的同学可以提前在五十岁退休了)在农忙时做后勤工作。即使是后勤,活也不轻松的。如将刚从地里收回来的沾满露水的沉甸甸的谷子从箩筐中倒出来,摊开在竹席子上,用竹耙子摊开来嗮,这样在谷子收回来的第一天傍晚,谷子嗮到半干了,再将它们收起来,倒到手摇风车顶上的大型大口朝上的楔形大木斗里扬糠,手摇风车产生的风力需要足够大,就能将混在谷子里的稻子叶瘪谷子,稗等杂物分离出去。这工作需要至少两人才能完成,风车前面的一个右手需要持续地摇风车,左手需要时不时地将谷子在竹槽萝和风车出口处堆起来的谷子高峰撸平;后面一人则需要在风车顶上陈放谷子的楔形谷斗子用手搅动,让斗子的漏斗有足够的空间以便谷子徐徐地在经手摇产生的风口处落下,那些轻飘飘的瘪的谷子或是叶,梗等杂质才能被风从风车左边的大口吹走。总之,农家生活是不易的,在我长得足够高时,就从嗮谷场,家里的厨房(做饭,喂猪,打扫),和池塘边(洗菜,洗衣)这些轻体力活开始出力了。
燕子的小看客
嗨,扯远了,因为我是长孙女,只有一个和我差一年半的弟弟;在懵懂的童年,玩伴大多是前后左右的年龄不超过一两岁的女孩儿。农村的孩子也没有任何玩具,虽然如此,也没有什么的,我们有更有趣的事,其中一件就是在有燕子来家当房客时候的有趣的时光。燕巢的高光时刻当属巢里有一窝叽叽喳喳待哺的小燕子时段。每次母燕找食归来,小燕子只只张开嫩黄的口拼命叫,俗话说”会叫的孩子不饿肚子“。再就是后来燕子大了,看燕子学飞。母燕带着孩子在房子的附近学飞,小燕子们开始时只能飞到墙头高,还时不时地需要歇息一段才能再起飞。再大些小燕子翅膀长硬长全了,鸟巢在初夏不久后就燕去巢空了,却留下了小孩明年再会的期盼,就像那首童谣唱的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孩提时的我之所以殷切盼望来年燕子再来一个原因,爷爷有一次给我和弟弟一人一颗杨梅,告诉我们,“杨梅是燕子衔来的,吃了就没有了.”见了几代的燕子的家庭生活,因此,每年燕去巢空的时候我更盼望燕子再次到来了。
有一年,爷爷大概是讨厌时不时从燕巢掉下的鸟粪弄脏了地,于是将燕子的老巢端了;燕子们就换到了对门的邻居家养育下一代。此后,我只有羡慕地看燕子飞进飞出邻居家,却再也不能过去那样近距离地看燕子的家庭生活了,也可惜再也吃不到燕子衔来的酸酸甜甜,紫红色的杨梅了。
燕子们不再到农家,因为农家不在了
见惯了燕雀生活并没有激发我长大后去当鸟类专家,但却在我心中植下了向往远处和高处的偏向和鸟在高处筑巢的执念。如今家乡的木房子倒的倒,塌的塌;因为主人都在村子的四周建起了五六层高的大厦;家乡和全国各地的村子一样成了“空心村”。燕
子们再也不会来到农家的房里筑巢了。也许是钢筋水泥的现代建筑和鸟类不再兼容。反正自从九十年代后期第二次农村土地改革城市化迅速铺开来后,燕子就不多见了。燕子不到农家的年代可能发生在更早的年代,只不过我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到县城上高中,自那后,在村子生活的日子就少了。
到如今,迅速城市化后的浙江农村俨然已经是新罗棋布般的城镇居住区了;村和村之间的距离很多已经缩小到零,合并为一个个成规模的小城市了;居民的大多数也不再从事农业活动,而是创办工厂,或是到工厂里打工为生了。偶尔回到家乡,在夏天,留存不多的水稻田里,经常可以瞥见扑鱼能手,全身雪白,双腿高瘦的白鹭在机器插完秧不久的水田里优雅地盘旋。这可是我孩提和少年时期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儿。也许是生态环境变了,白鹭代替燕子成为了更常见的飞禽?不知道,如果时光能倒流,白鹭在我孩童时期常来,爷爷一定不会哄我“杨梅”是白鹭衔来的,我猜,如果家里难得能够吃上一顿小鱼小虾做的菜;为了避免嘴馋的小孩再次闹“吃虾,吃鱼”,他一定会笑着说,“今天晚饭的小虾是白鹭送的”。清明时节,我再遥远的地球另一边,默默想念早已在天上的亲人。
洛基平顶山的鸟儿在地上筑巢
去年八月份我从圣路易斯的大学城闹市搬到到了既有燕雀,也多鸿鹄鹰鹫的多石头的科罗拉多州 (Colorado 来自西班牙语,意思是颜色红的地方)。的确,这个地方的主打色调是黄红色。一年四季,写实的风景画家一定得买很多很多黄中微带红的颜料。 我的家就在连绵不断的落基山脉的山脚下。
科罗拉多州的气候有别于我前半生住过的任何地方,海拔高,昼夜温差大,好刮大风的半干旱沙漠气候。从去年八月到今年的四月份,高原和山,一眼望去是总是苍黄一片,高大的树木极其罕见,只有在一些山阴的
低洼处有些高不过两人的小树。这不奇怪,在好刮速度高达每小时四十英里的地方,树的根需要深入地里才能辛苦地挺得住大风的肆虐,但落基山(Rocky mountain) 多的是石头,根又不是铁钻,怎能穿透岩石呢,缺失高大的树是自然的了,毕竟”树大招风“,在这样的气候和地理环境下,即使有大地母亲的支持,也是难挺住的。直到五月初,一片苍黄中参上了些许温柔的绿色。这是野草冒出地表的结果。不知到在常年艳阳高照的天气下,这丝绿意能维持多久。总之,落基山脚的地理和气候带来的粗犷不羁胡子拉碴的中老年汉子的感觉。
怀念大树的情绪自从我搬到科罗拉多州便竟然时不时地泛滥开来;我终于明白了,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这句话的深意,难怪中国古人对身边的树生树长,花开花落如此的敏感。多愁善感的黛玉如此自然不奇怪;就连贾赦这个大色鬼在得知怡红院的那株海棠死了大半边后忽又复活又在初冬反季节地开起花来深觉不祥,建议叫人砍了去。
我家就在洛基平顶山脚下,下班后,不需要任何交通工具,迈开腿就可以到山上走上一两个小时;该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农业部所属的一工厂发生过核事故,因此人迹罕至。只要离开家走十到十五分钟我就到了这样一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也不见牛羊“的地方。
头一次踏上这个荒凉的高原时,太阳已经无力地挂在了西边起伏绵连的山峰上,不出半小时就会沉下去。风从西边的山峰上刮过来,我不自觉地拉紧了竖起来的衣领。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阵悦耳的鸟鸣,像是在唱着一首孤独的歌。这高原上没有一棵树,漫无边际的只是黄色的枯草,和带刺的仙人掌,人生头一次见着自然环境下的仙人掌,它们和室内养的胖胖乎乎的同类比,简直是营养不良,扁瘦许多,样色也没有室内仙人掌那么鲜绿,就像是人贫血似的绿得惨淡。这鸟在什么地方呢,在这连灌木也少见的茫茫草原,它们躲在哪里呢,听声音,它们就在我附近,怎么“只闻鸟鸣,不见鸟影呢,”这个疑问一直困惑着我,直到在这个高原上远足无数次后,终于见到了远足径上的一个牌子,
“请只在径上行走,不要到径外区域行走,高原草广树稀,鸟儿在地上筑巢”。
原来即使是个头小的鸟儿也不只是在树上或其它可以挡风遮雨处建巢,基于环境的变化,在洛基山脚下的高原地区,因为没有树也会在地上或地下建巢安家。是过去看燕雀在爷爷或邻居家里的燕子们衔泥筑巢抚育下一代的深刻记忆在我脑子刻下了这个古板的结论,“小鸟儿只在高处筑巢“。回到家,问谷歌,谷歌告诉我,在地面或地下建巢的鸟类不少,如水禽类,猎手们喜欢的鸟类家禽的祖先,如土鸡,雉类等也是如此,鸣禽类也是;大概我在洛基平顶山听到的鸣声悦耳如歌唱的鸟儿就是鸣鸟中的一种,因为本身会在地上筑巢,就可以不必固执地住在气候湿润树木茂盛的地方居住了,在荒凉寂寞的洛基山脉居住正和它们的喜好,因为这些多的是人迹罕至的高原草地,常年狂风肆虐的地方,有什么地方比地下更适合生活的呢?
保持头脑开放,不要让习惯性思维绑架了
其实很多鸟类在地上或地下筑巢,也许我们需要用“窝”或是“穴来代替“巢”更合适,因为很多鸟儿的家不在树上,而是有盖遮风挡雨的地上或地下。之所以对那个”鸟在地上筑巢“的牌子惊到,只不过我和很多其他人一样,过去经验下形成的固化思维被打破罢了。
可我还是怀念家乡雨雾里在空中飞翔的燕子英姿,池塘边新绿色垂柳在风中轻拂的温柔。也许自我就是由这样一个个顽固的习惯组成的乐高罢了。要打破重搭,让固有的自我摧毁重建该有多难。